在拷打之后,“回旋镖博主”纷纷向《读者》《意林》“道歉”
观前叠甲:本文中真的不包含任何对经典杂志的刻意诋毁
大概十年前,我上高一那会儿,学校开始严查私带和学习无关的物品,同学们藏在宿舍里的手机,攒饭钱偷买的 PSP,甚至塞在床板底下的盗版《三国杀》,都惨遭宿管大爷没收,全校住宿生哀鸿遍野。
好在,以 ” 提高阅读写作水平 ” 为目的购买的期刊杂志,并不在 ” 刀狩令 ” 的范畴内。一时间,全校晚自习的阅读率直线上升——对我们这些头都学秃了的学生来说,只要是与教科书无关的东西,就算是洗发水瓶子上的标签也会抓过来品读。
那时候,我时常作为班里的书刊掮客,跑到校外一公里远的报刊亭里采买杂志。还依稀记得,除去几本 ” 违禁 ” 的漫画杂志,当年最受欢迎的是《科幻世界》和停刊在即的《大众软件》,每次买来都会被第一时间借走。
可惜的是,这些广受欢迎的杂志却不怎么常见,它们的进货量本来就少,隔壁班的掮客还经常快我一步,以至于供应时断时续。
真正被广泛传阅的杂志,还要数《意林》《读者》《青年文摘》为主的文摘刊物,它们最大的优点在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读,被发现了大不了就说自己在 ” 锻炼议论文水平 ” ——当然,这都是纯扯淡,通常翻开这些杂志,大伙都会默契地无视掉里面绝大部分的 ” 心灵鸡汤 ” 和 ” 新闻时事 “,直奔 ” 幽默与笑话 ” 板块。
时过境迁,脱离了高压生活的我们已不再需要靠杂志解闷,报刊亭和纸媒在互联网的挤压下变得濒临灭绝,当年备受欢迎的 ” 大软 ” 和《科幻世界》也陆续经历了停刊或改版,但以《意林》《读者》为主的期刊文摘,却仍然活跃在人们的视线内。
” 大软 ” 停刊前的最后一期,2018 年他们曾短暂复刊,但很快又再次沉寂
只不过,它们如今的 ” 活跃 ” 形式却显得有些诡异——比起仍在持续推出的新刊,网民们的目光几乎全部集中在了许久之前的 ” 旧刊 ” 上。更准确地来说,是 ” 旧刊 ” 上的那些 ” 逆天公知文 “。
众所周知,在某个平行世界的某个次元里,日本的十一岁孩子在夏令营上可以负重 20KG,在风雨交加的泥泞大草原上徒步一百公里,即使发着高烧也能硬撑着走到终点;美国的孩子则能把四杯 25 ℃的温水合成一杯沸腾的开水;德国建造的下水道堪用一百年,还能在三米之内的小仓库里找到油纸包的备用件;澳洲的苍蝇会采蜜,只因环境太优美;日本人的盘子一定要洗七遍,中国人洗五遍就要被全国通缉。
这些玩意,即使放在 ” 国人自信力 ” 尚未普遍建立的上世纪,尚且都有广泛的质疑之声——早在 1994 年 3 月 5 日,也就是《夏令营的较量》刊载在《读者》杂志 1993 年 11 月刊,引发社会轰动的不到半年后,《北京青年报》的副总编就在《北京青年报》的周末版头条刊登了一期名为《杜撰的较量——所谓日本孩子打败中国孩子的神话》的文章。
图为《青年目光:《青年周末》封面文章故事》中的再刊载
文中,作者用多条翔实的证据,一一打脸了 ” 夏令营 ” 文中的种种神论——所谓的负重 20KG 徒步一百公里根本不存在,实际的重量是文中的一半,徒步的距离也只有二十来公里;中国孩子娇生惯养吃不了苦的情况,也根本不存在。文笔辛辣,观点锐利,堪称是最早一批的 ” 拷打文学 “。
在文章的最后,作者还颇具前瞻性地提出了这样的观点——我们总是在反思,而往往又是错误地反思或犯反思的错误。
当年尚且如此,在如今的 ” 后公知 ” 时代,这些充斥着自卑和媚外,严重脱离实际的产物更是没有丝毫的容身之处,它们被频繁从故纸堆之中翻出,供人们 ” 拷打 “。
作为当年 ” 爆文集合体 ” 的《意林》《读者》等文摘杂志,” 不幸 ” 成了这些公知文的高密度聚集区——毕竟,在那个 ” 人均反思 ” 的年代里,这类 ” 放眼看世界 ” 的文章,就是最受追捧的 ” 好文 “。
于是,在如今的互联网上,文摘杂志几乎成了 ” 假洋鬼子 ” 和 ” 愚蠢公知文 ” 的代名词,在各个视频平台随手搜索某部杂志的名字,出现的结果几乎清一色的都是 ” 回旋镖 ” 和 ” 拷打 “。
这些视频几乎都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首先,拿出某期许久之前的文摘刊物,随手打开一篇文章——通常是对着外国歌功颂德的文章,包括但不限于如下内容。
” 美国的桥墩造得细,是因为他们从不贪污也不浪费,需求是多少就造多少,反观东方大国,一味造粗,不知道贪墨了多少银子。”
” 英国警察不抓偷车贼,是因为贼没戴头盔,害怕贸然追击让贼出车祸危及生命,对生命的敬畏令人佩服。”
” 美国人不让小孩子接触过多知识,是为了让他们保持对知识的渴望,这样才能将其转化成智慧,反观东方大国,从小给孩子灌输知识,只会让孩子学傻。”
随后,作者再找出与这些吹捧完全相悖的新闻报道——怎么前脚说着 ” 言论自由,邀请敌国总统辩论 “,后一脚就大肆逮捕自家抗议的学生了呢?
于是,一则标准的 ” 回旋镖拷打 ” 就完成了。
许多作者还会在视频结尾给这些文章的 ” 主角 ” 加分,用以比较哪个国外的月亮最亮最圆。目前来看,欧盟家族独占鳌头,美国日本不分高下,澳洲袋鼠后来居上。
只是,随着加入 ” 拷打 ” 大军的人越来越多,拷打视频的点击量却逐渐下降——毕竟,如何逆天的文章,看多了也会审美疲劳,再加上众多拷打人士的饱和式打击,” 拷打撞车 ” 的情况也不在少数。” 拷打流视频 ” 急需一个能够让他们做大做强,再创辉煌的新活。
任凭谁都想不到,亲手为拷打大军奉上狠活的,居然是文摘杂志编辑部自己。他们做的事儿也很简单——在前不久,绝大部分标题里带有特定杂志社 ” 拷打视频 “,都在几乎同一时间点被举报下架了,甚至还有作者收到了《读者》杂志发来的律师函。
杂志社方的立场很简单—— ” 视频误导广大群众与投资者对我司的看法,恶意引导观众在‘评论区’发布不实言论诋毁某杂志社集团,文章内容描述我公司发布的文章存在骗人行为。” 总的来说,就是视频作者侵犯了自己的商誉。为此,他们要求下架视频,道歉赔偿。
然而众所周知,检验狠活的唯一方式,就是 ” 补档 ” 二字。以上所有拷打提供的节目效果,都抵不过杂志社们为这些视频奉上的投诉举报,以及给作者们送来的律师函。
拷打大军如获至宝,赶忙将杂志社的 ” 圣旨 ” 奉为圭臬,纷纷严格按照要求,发布了 ” 道歉视频 ” ——当然,这里的道歉,并不是杂志社想要的道歉。
他们的道歉,首先要向大家展示收到的 ” 举报通知 ” 和杂志社的 ” 道歉要求 “,再以 ” 郑重 ” 的口吻说出那句 ” 红豆泥私密马赛 “。这还没完,为表 ” 诚意 “,他们还要 365 天连续不间断地出视频道歉,并在视频中每天朗读一篇刊载于该杂志的文章——这下图穷匕见了。
你猜得没错,这些文章还是之前的那些 ” 逆天公知文 “,只不过这次的拷打方式换了个花样罢了—— ” 他们说我骂他,还让我道歉!”” 你怎么骂他了?”” 我把他们说的话原封不动又说了一遍。”
于是,众人都哄笑起来,抖音 B 站的内外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其实,杂志社举报拷打视频的意图并不难理解。如今,《意林》《读者》等文摘杂志早已不再像当初那样,刊载大量的 ” 公知文 “。翻开一本近期的《意林》,能看到的几乎也就是散文杂谈、心灵鸡汤和写作技巧——可以说,他们已经 ” 从良 ” 了,却还在为十几年前的历史包袱不断损失声誉。
甚至,有不少原本没有刊载在《意林》《读者》等杂志上的 ” 逆天公知文 “,也在互联网的口口相传中,在人心中烙下了 ” 意林 ” 的刻印——实际上,” 四杯 25 ℃的水合成开水 ” 的文章完全是网友玩梗的杜撰,从未在这些文摘杂志上刊载过。可各大评论区里的网民们却毫不怀疑他们的出处来自《意林》。
可以说,在这个层面上,他们确实有理由去 ” 伸冤 “。
然而,连互联网尚且都拥有记忆,拥有无数份印刷拷贝的纸媒就更不用说了。当初的 ” 呈堂证供 “,如今还陈列在各大书城和旧书店的货架和仓库里。
如今的网民们将它们从故纸堆中翻出,细数其中 ” 回旋镖 ” 的行为,即便确实会对文摘杂志社的 ” 商誉 ” 造成损失,却并非 ” 有失公允 ” 的行为——毕竟,绝大多数的 ” 拷打视频 “,就真的只是在朗读他们亲自刊载的文章罢了。
因此,即便《意林》《读者》如今的恶劣的风评确有几分是扩大化与强行附会的产物,但绝大部分的原因,还是要归咎于它们当初审稿、发稿时不负责任的行为。毕竟,” 逆天公知文 ” 的一大特点,就是为了吹捧国外不惜歪曲事实、违背常识,而无法发现这些错误——或者即便发现错误却仍然选择刊载的杂志社,必然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。
如今,” 向《意林》《读者》道歉 ” 的风潮木已成舟,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。杂志社固然可以再次选择对着这些视频按下举报和发送律师函,但这样做的效果却也早已不言而喻了——举报和补档,只会进一步增加 ” 拷打视频 ” 的含金量。
这些想要扭转自己风评的文摘杂志,所能做的事情,恐怕也就只剩老老实实地做好本职工作,别给二十年后的下一个 ” 狠活 ” 留下口实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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